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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摆的夏夜

薫晃

再一次回到那一片沿着短短一截海岸线的小海域大概是在大神晃牙刚过完生日的两个月。

那会儿正是夏季尾声，海岛气候实在是多变，上一秒晴朗下一秒暴雨，他抱着leon这只又肥又壮实的柯基跑回岸上，离的不远处有一间不大的木质小屋，两层，他咚咚咚跑进去，满屋子找毛巾给狗擦干净短毛上粘着的雨珠，顺便踢开脚上的塑胶人字拖，想来想去，他干脆拎着狗走进浴室两个人浑身上下一顿猛冲。

把狗关进烘干机之后，晃牙的头发也勉强到达了不会滴水的完美状态，他的手机终于弹出消息，显示已经发送了二十条。

他其实也懒得点开去看。

雨下得越来越大，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海面上漂浮着半个椰子壳，两只海鸥还在不知死活的嗷嗷叫，这次手机再次混着雨声响起，晃牙受不了了，他划开手机把听筒抵在耳朵。

那个声音他从高中时期开始听到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更不用说他们甚至变成了更加亲密的某种关系。

“打来干什么？”

毕业多年，从业多年，人设这种东西其实还是能改掉的，比如说晃牙在今年二十五岁生日的party上收到了来自同事的视频剪辑祝福，幕布上那个又叫又跳的人甚至有些陌生，那样野性又自在，他只是咧开嘴笑出两颗虎牙。…谢谢。

其实他谢谢也不想说，这是那个人送的礼物，其实那个人应该也还是最喜欢那样野性的自己吧？

对面没有声音。

“没话说我就挂电话了。”

响起一声惊雷，晃牙轻轻呜咽一声。

“听零君说你回去了？之前买那套房子的时候你说木质而且还在海边，简直是风湿类风湿大套餐，怎么突然回去住？”

他顿了顿。

“没有别的意思，当然也不是我主动问的，是零君非要在ins晒你跟他的聊天记录……说真的，都毕业这么久了还这么崇拜他也真的很奇妙呢。”

晃牙皱起鼻子。

他累的抬不起眼睛。

“leon呢？看你的推上发了新自拍，挺帅气，偶尔带它玩玩水也好，诶，吃了海鲜吗？这边的烧烤摊晚上烤生蚝很鲜，多吃点也不会长胖……”

他叹了口气。

雨下得很大，小狗在烘干箱里昏昏欲睡，打开的电视机不知道在放什么，现在开始播放广告，唱着一些无趣又可笑的歌曲，晃牙顺着他下沉的尾音还是忍不住搭腔。他的弱点好像就是这个人，就像藏不住的眼泪此刻滴滴答答砸在木质地板，当时两个人一起挑的，涂了防水层，此刻吸收不掉多余的水分孤零零的立在那，看起来很可怜。

“其实你会后悔吗？前辈？当时我真的像个傻瓜一样吧，居然会以为像你这样的轻浮男会被人伤害到去跳海自杀，还傻乎乎把你拉回来，你还记得吗？”

“那颗椰子树底下有一只死青蛙，我们跑上岸的时候你差点踩到了，我记得好清楚，因为这是我们的回忆。”

“和我结婚你会后悔吗？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温柔女孩子，我们跑不同的行程做不同的工作，甚至现在你去演戏我还在唱歌，我们的世界好像不一样了，我是不是不能再拴住你了？”

“没有哭，你听错了，是海风太大沙子吹进眼睛。”

他絮絮叨叨念了好久，顺便把leon放出来抱到沙发上揉了好久，男人一直很诚恳的嗯嗯肯定着他说的话，期间居然罕见的没有插一句嘴。

“………啊，狗狗会不安的原因是这样。”

他的声音熟悉的轻佻起来。

“演戏这件事情呢———晃牙君想要大钻戒和环球蜜月旅行吗？那么我就得赚钱呀，放心吧，虽然搭戏的女生很漂亮，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小狗狗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最特别的狗狗！别人说家花哪有野花香，我可不一样，咱自己家的才是最好的………”

“是因为我们的休息期正好没有排到一起吗？我明白的，两个月真的太长了太长了……我也好想抱晃牙君呀，可是进组之后得听从安排，好几次没有及时回复也确实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哦晃牙君，我真的很爱你，所以不要生气啦好不好？”

灰毛男人把自己埋进沙发里，leon已经趴在他带臂弯里蜷缩成一团睡着了，他气的头昏，但不一会反应过来大概是刚刚没吹干头发有点着凉，太阳穴一跳一跳直疼，他听见雨滴声逐渐小了，下午六点的黄昏在海平面晕成一片灿金的光辉，他不知不觉走到窗台边，往下看，一个金色的脑袋也闪烁着金色的光。

他跑下去。

那个怀抱带着一点潮湿气息，安心的柔顺剂味，香水味，他熟悉的，羽风薰的味道。轻浮味儿！到了这时候晃牙还要嘴硬。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让他再这么不安，他手里提着热腾腾的烤生蚝，打开那扇木门，迎着夏季湿热腥咸又带着沙粒的海风，这两个人把整个沙发填满，肢体纠缠着窝在沙发里看羽风的新电视剧，男主演摘下帽子俯身亲吻女主演，旁边那只缩进沙发里的小灰毛狗撇过头假装要去给leon喂狗粮。

真是。

“你又在生什么气呢？我的小狗？”

他靠在厨房门口看壮实小柯基恶狠狠和碗里的鸡胸肉狗饭搏斗，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分居在日本和澳大利亚，羽风跟着剧组天天起早贪黑拍戏，后来他们组合意料之中的解散了，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嘛，这句话变成每一个组合解散时都要说的万金油，只有晃牙知道他走之前盯着休息室那个还没摘掉的队名牌子看了多久。他跟着羽风去机场送他坐飞机，其实恋爱有什么不一样！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轰轰烈烈高调不高调，这盘菜好不好吃自然是食客最清楚，晃牙不怎么喜欢撒娇示好，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低着头有点难受。其实他不喜欢离别，离别太伤感了，不管是那种遗憾又压抑的氛围还是大家逐渐对不上的时间，就像是电影散场之后哗一声，幕布垂下来，观众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飞机起飞的前半小时他们坐在VIP候机室，晃牙开玩笑说我们以前当偶像的时候有坐过VIP席吗？不是一直都是做商务舱嘛，当演员真好。

好吗。羽风也罕见的没办法露出什么笑脸。等我回来好不好？小狗？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干什么，该做的已经完成了，他们在国外偷偷趁着跑行程登记结婚，做贼一样说是一起去观光，观什么光？迷迷糊糊地，迷迷糊糊成了恋人，迷迷糊糊成了伴侣，晃牙把那枚钻戒反过来放在手心这一面，于是每一次握紧拳头的时候都会发疼。

这套房子是羽风和晃牙一起买的。夏夜，雨季，涨潮的海滩，他们的回忆好多啊！羽风也没说过什么爱不爱的，爱太沉重了，又太轻了，丢到海里一点水花也没有，烤生蚝的壳吃完了丢在塑料饭盒里摊开，茶几上横着两只男人的脚底板。

你怎么老喜欢把脚伸茶几上？有油。

羽风笑着给他扯下来，收了垃圾丢进厨余垃圾箱，回来的时候那只灰毛小狗盖着一半空调毯睡得更像只小猪。

两个月冷战，他疲惫的身体好像找到一个绿洲，羽风弯下腰蹲在沙发前看他一如既往青涩的脸，爱摇滚的人至死都是少年！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错，他幼稚，情绪化，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你看，两个月的冷战，他没提过离婚没提过分手，今晚又不计前嫌的抱羽风，还和他一起看电视，你说这谁能不爱呀。

所以羽风第一次亲吻了晃牙的脸颊，然后再小声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海水里漂浮着的月亮摇摇晃晃，电视里放一首经典的爵士慢摇，拍子很轻很慢，半梦半醒间听见的声音就像是在浴室盈满水汽那样朦胧梦幻，就像他们的爱是海岛椰子树，和摇摆的夏夜。